jia
家
xiang
乡
can
蚕
dou
豆
农历三月未到,江南的菜场已有新鲜蚕豆供应,摊贩言是海南、云南等地运来的,真是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”。我国地大物博,如不在乎物流成本,一年四季都能品尝到新鲜蔬菜。年2月尼克松访华,招待国宴上一道菜肴所需蚕豆,就是由浙江平阳县提供的早春时鲜货。常武地区讲究应时而食,江南有“立夏见三新”之说,亦叫“立夏见三鲜”,树上三鲜为樱桃、青梅、香椿头,水里三鲜为鲥鱼、白虾、海蛳,田里三鲜为苋菜、蚕豆子、元麦。本地的蚕豆在立夏上市,立夏时节方为大啖本地蚕豆最好之时。
关于蚕豆的那些故事
蚕豆因豆荚形似老蚕而得名,汪曾祺老先生也曾说过蚕豆是养蚕时吃的豆。江南养蚕有谚,“清明获种,谷雨担蚕”“小满动三车”(油车、水车、丝车)。记得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,老家村上比户养春蚕,武南河两岸遍植桑树。《四民月令》中说“四月立夏后,蚕大食”,此时农民最是辛苦,每天起早摸黑至桑树园采桑叶,以供蚕宝宝没日没夜进食,蚕须经头眠二眠三眠后成熟上山(用稻草编成草龙谓“蚕山”)、吐丝、结茧,农民采摘蚕茧售于茧站获利。立夏过后,村中野场随处可见黑色的蚕豆荚与蚕砂,豆荚因剥豆后弃之氧化而成黑色,蚕砂则是蚕之遗矢。
江南旧俗,农历六月初六后方可洗冷浴,但儿童顽皮,放言蚕豆花开时即可下河嬉水,但此时河水极凉,我从未有胆尝试。春天的蚕豆开花远没有金*的油菜花好看,白色的花中间是紫色的蕊,像蝴蝶,更似一只忧郁的眼睛。家乡的蚕豆是成片成排栽种的,春风吹过,一大片蚕豆花便随风摇曳。村中小伙伴常玩一种“寻蚕豆耳朵”的游戏,蚕豆没有耳朵,其实是变异的叶子,豆叶卷在一起,如一只空心圆锥体,蚕豆耳朵极少,故很难找。留青竹刻大师徐秉方是我族兄,他年少时家境贫寒,每天上学只带一罐很稀的糊粥以作午饭,但腹内空空,忍不住上午就喝光,糊粥本不抗饥,傍晚放学饿得发慌,在蚕豆花开的季节,便一路找蚕豆耳朵以作支撑,方能走回家中。我上小学时,虽说肚中缺少油水倒也未曾如此挨饿,但曾偷摘田埂上嫩蚕豆无数,放学时走一路吃一路,嘴里还要念叨:蚕豆结结,大家吃吃,嗲人管管,骂她家老倌(丈夫)。还喜欢将蚕豆剥去一半皮壳做成“美国*子兵”,豆瓣上对称的两个瘪塘犹如欧美人种之深目,留下的皮壳像钢盔,胚芽似鹰钩鼻,真是惟妙惟肖,把玩一番后,“*子兵”最终脱不了吞落我肚之命运。
关于蚕豆的家乡吃法
刚上市的嫩蚕豆真好吃,只放豆油与盐清炒亦佳,如撒些香葱,便成了葱爆蚕豆。武进雪堰人吴稚晖最嗜清炒蚕豆,有时一餐食用可达一碗,彼对蚕豆一物有不解之缘,百吃不厌。嫩蚕豆可连皮吃,常听老人讲,旧社会地主雇用短工常以一盘清炒蚕豆试之,如吐皮则拒。蚕豆与雪里蕻咸菜同炒,这是经典,咸菜与蚕豆之鲜相映成辉,吃来让人不忍停箸。又蚕豆上市之日,青蒜已老,蒜苗抽薹,蚕豆炒蒜苗更是绝配。清代大儒阳湖人洪亮吉*庆四年因言获罪,万里荷戈谪戍新疆伊犁,第二年春夏之交敕还家乡,经过被誉为“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”的赛里木湖行至精河县,时值蚕豆上市,于是令随从将蚕豆与蒜薹同烧,刚好有客来访,客人走后甫饭,洪亮吉言“虽止一肴,宛然里中风味也”,估计洪先生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吃过家乡菜了,一味最最普通不过的蚕豆烧蒜薹便成了诗人的莼鲈之思。由此可见,常武地区蚕豆与蒜薹同烧之法,在清嘉庆朝之前早已有之。
嫩蚕豆没等上市几天,顶上小月芽由淡绿变黑,即稍老、皮稍厚,家乡叫蚕豆“乌眼”了,吃“乌眼”蚕豆得吐皮。再老,就只能去皮剥成豆瓣,豆瓣炒鸡蛋、炒咸菜、烧苋菜、做汤都是极鲜之物。待豆棵变枯,豆荚变黑,收获的便是成熟蚕豆也叫老蚕豆,可留作种子,亦可入馔,如炸兰花豆,端午时包豆瓣粽,磨成粉浆可笃豆炙饼,当然口感与白豇豆制作的豆炙饼相比,还是略有不同。
老蚕豆浸水发短芽叫回芽豆,除了煮熟做搭粥小菜,也是家乡农历十二月初八烧腊八粥不可或缺的食材之一。记得儿时爱吃一种叫“强豆”(五香豆)的小吃,亦是蚕豆制成,盐霜均匀、咬嚼柔糯,母亲在铁锅中炒制的硬蚕豆与之相较有云泥之别,但“强豆”在乡下很难找到,幸亏姨父在上海工作,于是过年时最为期盼的事就是他能带回一包城隍庙五香豆给我解馋。另外,儿时记忆最深刻的却是冬日向(晒)太阳时,抓一把硬蚕豆放在脚炉里的砻糠中煨,听得“啪”的一声,蚕豆便烤熟了,只觉得在冬日暖阳里吃着煨蚕豆,十分惬意。
作者徐宏杰
部分图片来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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